颜逸海

乡关何处。

【巍澜】海马效应〈普通人AU〉

普通人AU,私设有。
路过的朋友请您坐下,饮了这杯茶,听我讲个故事罢。

@虎宵 
不知道算不算您想看的甜甜的居家日常。不算的话,下次再写吧!

“是的,这类的梦我又做过多次,梦境不同而情味总相似。往往是我们两人从一个地方出来,他一晃眼不见了。我到处问询,无人理我。我或是来回寻找,走入一连串的死胡同,或独在昏暗的车站等车,等那末一班车,车也总不来。梦中凄凄惶惶,好像只要能找到他,就能一同回家。”
                                       ——杨绛《我们仨》

一、

沈巍常搭末班车回家。

其实也不晚,这一路的末班车常到晚上的七八点钟,刚好是他料理完手上教案的时间。绕过龙大西门,再多走几步,行道树沿着门口一直往前。细叶榕的气生根垂着像一帘不断续的麻布,第十六棵再往前,便是他常去的公交站。

穿过半座城,沿途路经几十个红绿灯口、三座大型市场、五座小学,还能远远望见码头被光半掩的模样。再多往前驶一段路,便到了他住的地方——岚园。
名字起得风雅,山岚雾气的岚,龙大的老校舍也不知道怎么在这么远的地方。住的人越来越少,没几个年轻人,多是退休的老教授和沈巍这样不怕麻烦的。

沈巍倒也不觉得麻烦,他是孤儿院出身,师长所给的帮助多过其他,和这些老教授住一块对他来说更自在,也更方便于学术交流。

他看惯了人情往来,也见过这人世的丑恶嘴脸。路过那些市场的时候,他也想过将来是否会和谁一起在其中漫步,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今晚菜色,手里拎着东西慢慢走回家。

多是想想罢了。

偶有似曾相识感,他自己也能拿即视感解释。这是科学的,并非灵异,近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难不成,他还真和谁逛过?

沈巍为自己这荒诞想法摇了摇头,视线扫过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屋子,他是孤身一人,谁会陪他去逛市场。

不会有的,从前不曾有过,而今也不曾有,往后,大抵也不会有...

他将荒凉掩进眼底,提锹铲土拍了拍。

沈巍看了眼时间,取过桌上的两卷论文集,掩门往楼上走去。昨晚约了楼上老教授讨论新的学术观点,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迟到。

脚步声渐远,本来因着主人回家而多了丝生气的房屋又陷入沉寂。

它本应是万家灯火中的一盏,却不曾长亮过。

无人等门,何人开灯。

二、

赵云澜少有搭公交的时候。

龙城交通到晚高峰的时候常塞得和个巨型蚁巢一样,到处是密密麻麻的车灯、行人和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令人生烦。

他素来是个没有耐性的主。

若非有特殊情况,能开机车绝不搭公共交通,能开车绝不走路,能坐着绝不站着。

大好青年一身朝气硬生生被他那懒骨磨得吊儿郎当,幸亏是个公职人员,不然指不定在哪当二世祖呢。

他工作的地方在城东再偏一点。

绕过那些小车进不去的巷道,避过孩子们上下学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风驰电掣回家。

他可不想和那些上班族一样塞在这人声沸扬的晚高峰里,家里老猫等着他的罐头,太后也交代了今儿个早点回家,给他做水煮牛肉吃。

水煮牛肉,赵云澜想到这下意识的做了个吞咽动作。沿途路灯在他的头盔上反射出一排的光,万家灯火中有那么一盏一直为他而亮。

赵云澜握着机车把手又加大了点油门,他可得快点回去,家里还有人等着他呢。

牛肉老了,可就不好吃了。

三、

周末的时候,沈巍去了趟市场。

从市场外踏入市场内,像是进入了一个另外的世界。喧嚣的人声将他团团包围,不同年龄的讨价还价声从这个角落冒出,又在那个角落熄灭。一切是鲜活的,富有朝气的,却又极其普通的。

他站着的那道台阶像是一道楚河汉界,将内外分割得清清楚楚。这边是他的世界,那边是别人的。
他抬步融入了人群中。

沈巍不怎么来这种富有生活气息的场所,过多的人声与热闹会让他有那么些无所适从。他偶尔也下厨煮点东西,手艺还算不错,但多在超市里买材料。
那种将蔬菜分门别类,明码标价排好的超市。绿色的莴笋,红色的菜椒,橙黄的南瓜一个个都躺在框里,等着有双手把它们拿起,然后带它们回家。
那是他常去的地方,方便、快捷,不那么有人情味。与这人声鼎沸、到处打着暖光的菜市场截然不同。

人流拥着把沈巍带向一个又一个摊位前,卖鱼的、卖肉的、卖菜的,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当妙龄的少妇、年幼稚嫩的学童。形形色色的人和他擦肩而过,各种各样的物品摆放在各类摊位前,混乱的、无序的、可以讨价还价的。却偏偏让他由心口生出那么丝暖意融进掌里,现在他觉得自在多了。

他跟着人群往前走,像在一个新世界里探寻。

拐过弯角处的鱼摊,赵云澜抱着猫跟在他家太后后边。
“你说她堂堂一个大学老师,怎么就这么喜欢逛市场,是吧?”
赵云澜小声嘀咕捏着他家猫的爪子晃了晃,他也不敢将抱怨说得太大声,只能滚在喉间念几句。

猫是老猫,他初中的时候自己跑来的,过了这么些年也该寿终正寝了。太后心软,抱着去看了医生,说是多买点鲜鱼煮了当猫饭,还能再延寿个一两年。儿子在家哪有不当劳工使的道理,故而赵云澜和他家的猫就成了这菜市场里最靓丽的那道风景线。

俊朗的青年抱着只黑猫,手里还拎着几袋菜。本该是怎么看怎么不和谐的场面,却被他一身烟火气调和。赵云澜侧着头和赵母说话,讲到好玩的地方嘴角的酒窝还一晃一晃,引得卖菜的小姑娘多看了他几眼,手下的配菜都多放了一把。
他与这个地方全然相融,同样的富有朝气,同样的鲜活。

路过卖调味料的地方,赵母想起家里的鸡蛋该买了,便吩咐赵云澜在市场门口等着她。提了满手东西还抱着一只猫的赵大少,成了市场门口最好看的门柱子。
他斜斜倚在墙柱一侧,单腿勾着别在另一条腿前头,越发显得惹眼。身高腿长还富有爱心的帅哥,简直是理想的择偶标准。路过的小姑娘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甚至有的还拿出手机偷拍。

赵云澜并不在意,他们家遗传基因好,太后年轻的时候就是龙城学术圈有名的美人,也不知道他爹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把他家太后骗到手。说曹操,曹操到,离市场门口还有几十步路,赵云澜就瞅着个年轻人陪着他家太后走出来,然后在另一侧道别离开。

那人身形颀长,面容看不清楚,远瞧着还挺舒服。赵云澜的歪歪心思转了转,上前几步迎接他家太后。

“我搁这等您,结果您还聊上天了还?”

赵母挽住他手臂,摸了下猫脑袋。

“让你等着就等着,废话那么多合该拿肥皂塞你嘴里涮涮。我刚不过是和老朋友的门生聊了几句,你要是有人家青年才俊一半事业有为,我做梦都能笑出声。”

赵云澜挑了下眉,脸上满是欠揍的笑意。

“老相识啊——?那可不能让老头子知道。”

赵母没好气的拍了下他背部,手劲之大差点把人崴出一个趔趄。

“说的什么胡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再糊你一脸。”

人群从市场内涌出,分往两侧。

一拨向左,一拨向右。

赵云澜护着赵母往西走,他们家离这不远,两三个街区,陪着太后慢慢走回去不成问题,顺便还能说说晚饭吃什么。

沈巍拎着点肉类和蔬菜往东行,穿过红绿灯口再走三十米有个公交站,错过晚班车他就得一个人打车回去。

明明从同一个地方出来,一晃眼却都不见了。
人世多奇妙。

四、

周三上午下课的时候,沈巍路过他导师的办公室时被喊了进去。

“周五下班了和我吃饭去。”

沈巍的眼里染了丝笑意,老师是小孩子脾气,指不定又想上哪尝鲜。

“您这回想去哪?”

“一个老朋友家,你们见过的,她还夸你呢。”

沈巍愣了愣,记忆从时间线往前拨,落到了周末。是那位夫人,和那个抱着猫的年轻人。他记得那人的目光很锐利,远远瞧着却有些懒散。

“您老朋友相聚,我不便打扰,还是...”

“说的什么话!你可是我的得意门生。她家还有个小孩,你们小孩和小孩玩。好了好了就这么决定了,快去吃饭。”

沈巍哭笑不得的被自己老师赶了出来,老头还不放心,又打开紧闭的门从门缝里给他递了句话。

“得陪我去啊,不然季末论文别来找我。”

“是,您放心。周五下课我就过来找您。”

办公室门这才在他面前合上。
丝丝缕缕的好意以有些笨拙的方式送到他面前,沈巍对他这孩童心性的老师没什么办法,应允了下来的事,自然要完成。

下午没什么课,沈巍准备好教案,去了趟超市。他是去做客叨扰人家,少不了带点见面礼。路过超市猫罐头那排货架的时候,总觉得见到了熟人,他透过货架的间隙打量着那个穿皮衣的年轻人。

赵云澜杵在货架前研究了许久。
太后说买哪种来着...?紫色带标的还是蓝色带花的...?什么进口玩意,写的还不是英文。
他皱着眉头没什么好脸色,犹豫了半晌决定两种都买,大不了吃一罐丢一罐。
去收银台结账的时候,隔了几个柜台的一个年轻男人分走了他的注意力。
清隽、文雅,还带着眼镜,更重要的是,赵云澜看着他眼熟。
究竟是在哪见过?他冥思苦想了好一会,以至于收银员把手伸到他面前晃的时候都没什么反应。
这么一个美人,他不应该不记得的。

那年轻男人似乎对打量的目光很敏感,一抬眼便与他对上了。对方先是一愣,然后脸上浮起一个公式化的温文尔雅的笑容,勾得赵云澜心痒痒。等他结完账快步追出去的时候,对方早已不见人影。

妈的。
赵云澜长叹一口气,拎着两罐猫罐头步行回家。铁罐被他甩得互相撞击,咣里啷当的声音传出老远,引得在树后打电话的沈巍循声望去。

是他。
沈老师的儿子吧,沈巍收回视线。那日他目送沈老师与那年轻人离开,他们脸上的笑容让他记到现在。
一起逛市场,慢慢走回家,讨论晚上吃什么。
公交车在他面前停下,沈巍坐到了最后一排,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

该回校舍楼了,沈巍想。

五、

周五吃饭的时候沈巍再次见着了赵云澜。

事实证明赵母之所以年轻的时候是龙城学术圈有名的才女绝非浪得虚名,一番交谈之下,沈巍受益良多。

临别的时候赵云澜送他到门口,两位老朋友还在聊天,沈巍不好先走,站在一边等候。赵云澜便在这时凑了过来,说互相留个电话号码。沈巍眨了下眼,慢半拍的掏出手机递给对方。再递回来的时候,那上面已经多了一个名字和一串号码。

云澜。沈巍在心里默念了遍。

“敢问贵姓?”

他抬头看着嘴角酒窝漾开的人询问。

“你都来我家吃过饭了,不用这么客气。”

赵云澜回答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把沈巍接下来的客套话噎了回去。

也罢,沈巍收好手机,陪着他的老师客气告别。

总归只是一面之缘。

六、

自那日吃饭过后,沈巍觉得他的即视感症状似乎越来越严重。
路过校门口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那等着他。
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也会下意识的寻找某个身影。
就像他曾经无数次那样做过。
也许是一个人太久,出现幻觉了,沈巍想。

他不再去市场,也不去别的地方。
每天上班下班,两点一线。
偶尔去超市买点生活必需品外,基本不出门。
好在快季末了,他的学术论文也需要赶在期限前交稿。这让沈巍没有过多心思去考虑关于他的“即视感”的事情。

他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仪器,齿轮咬合着碾过细微锈迹不断运转。几十年来他早已学会克制与内敛,学会如何一个人良好的存活。

只不过是海马效应罢了。

七、

今天的末班车有些难等,似乎永远不会来。

沈巍皱着眉头看了眼手表,八点一刻,他错过了末班车。这意味着他要选择步行回家,或者打车。

机车鸣笛声把他从思考中唤醒,有人眉眼弯弯的看他,非常自来熟的询问:

“需要搭车吗?沈教授。”

他意识到对方好像并不知道他的姓名,所以选择了这样的称呼。

“我姓沈,沈巍。”

赵云澜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大,我当然知道你叫什么了,他想。

“沈巍,好名字。”

他把头盔递给沈巍,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

“现在已经没有末班车了,打车容易塞在半道上,我送你回去吧。不麻烦的,刚好顺路。”

沈巍看着睁眼说瞎话的人,不知怎么的,那点善意直直戳在他心口上,让他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似乎他站在车站这里等的不是那班错过的末班车,而是在等赵云澜。只要等到他了,就可以回家。
沈巍愣了愣,意识到他使用了什么样的词语,这场景让他觉得太熟悉,似曾相识。

接过头盔跨腿上车的时候,沈巍想也许他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前面开车的赵云澜隐在面罩后的嘴角翘出一道弧度,机车在他的控制下从风驰电掣变成平缓运行,反正路上不堵,过了晚高峰,不急。

下车的时候沈巍还在犹豫要不要请人上去喝杯茶,手腕却已被人拉住。赵云澜的指尖因为一路开车被风吹着的缘故有些凉,而今握在沈巍手腕上时就显得格外明显。指下肌肤温热,赵云澜有些不舍地松开。

“沈巍,除了上次在我家吃饭,我们之前见过吗?我对你总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沈巍张了张唇,明显没什么应对经验。还因为对方的话,戳破了他那点心思。勉强定下心神的人开始试图用科学理论解释:

“云澜。”

他明明是第一次开口喊他名字,却仿佛演练过无数次一般熟练。

“你说的这种情况,我们一般统称为既视现象。又称'既视感'、该词源自法语'Déjà vu',也可以翻译成'幻觉记忆',指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或场景仿佛在某时某地经历过的似曾相识之感,也叫海马效应。
既视感是真实存在,有科学解释的东西,不属于灵异事件,只是大脑的想象力里曾经有浮现过类似的场景罢了。或者说既视感来源于大脑的联想,它联想出这个画面。”

赵云澜看着沈巍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然后他低低笑了声。

“我穿过半座城来见你,可不是因为什么海马效应。”

他从沈巍手里抽回头盔,搭在镜架上。

“明天见,沈巍。记得等我送你回家。”

说完他也不给人回答的机会,油门一轰便像支离弦的箭驶了出去,只留下个背影给沈巍。

当天晚上沈巍做了个梦。
梦里他和赵云澜一起逛市场,买菜,然后慢慢走回家,讨论晚上吃什么。
他们亲吻,拥抱,还……
沈巍红着耳根去厕所洗了把脸,那人在他身下的样子历历在目。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或许喜欢上那个见了没几次面的人,近乎一见钟情。

这可拿海马效应解释不通了,他想。

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沈巍重新躺回床上,明天可能会错过末班车这件事不再成为他的一个干扰项。

毕竟有人说要送他回家。

等到他,就可以回家了。

“我在想象里,早已与你度过一生。”

世不可避,我在命运中注定的某处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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